image.png

  • 宋代文人在审美上有转变,且有强烈的自我辩护意识

  •   文汇报:迄今为止,您出版了有关欧阳修、苏轼等的研究专著,以及综合全面探讨北宋审美的《美的焦虑》,而最近一部专著是有关李清照的TheBurden of Female Talent。其他三部是有关单独人物的研究,《美的焦虑》是目前唯一的综合性研究论著,它的写作有什么特别的触发点吗?

  •   艾朗诺:也许是因为研究了欧阳修和苏轼的专题,我试图了解北宋许多人遇到的相似事情和可能拥有的共同的想法,所以我扩大了研究范围。

  •   现在,美国学术界很少专门研究个体。很多美国大学出版社对于单独研究一个人的作品是不感兴趣的,不管这个人有多么重要。我的欧阳修、苏东坡的两本书还有出版社有兴趣,已经是有点例外和幸运的了。现在文学方面以一个人作为研究专题的,在美国、法国文学中已经很少见了,而在50年前,这类写法是很普遍的,你可以写约翰·弥尔顿、写赫尔曼·梅尔维尔,现在已经不盛行这种写法了。因为进行文学研究(literarystudies)的人越来越少,文学研究后来都转向文化研究(cultural studies),而后者不是以某一个人为本,而是以文化史的现象为本,所以我这样研究某一个文人的做法已经算是很保守的了。

  •   文汇报:英文世界中这种以某个个人为对象的研究传统的断裂,是否和美国的文学研究重视理论、范式有关系?

  •   艾朗诺:对。虽说,我研究个别宋代文学家的方式看上去保守,但仔细想想,英文世界中,在我的那本欧阳修之前,也并没有一本关于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的书。苏东坡的书有一本,林语堂先生的《苏东坡传》(TheGayGenius),影响很大,但这本书很早,是1948年出版的。李清照也是,只有薄薄的一本非常传统的书。所以,像我这样做虽然很保守,但也并不是在重复以前的研究。美国大学的图书馆可以找到许多研究约翰·弥尔顿、莎士比亚,赫尔曼·梅尔维尔的文本,但是研究中国文学史上的人物的文本,还是非常少的。

  •   文汇报:《美的焦虑》中分析了欧阳修、米芾、苏轼三人的审美心态:欧阳修困惑于自己的收藏是否存在教化价值;米芾则将艺术激情推至极端,沉醉于书画艺术的美;而苏轼既无对教化功能的纠结,又对艺术美令人沉醉以致移情动性持有警惕。上述审美心态虽然不尽一致,但较之此前儒家思想主导下的审美思想还是有明显差异。您能否谈谈这种差异?

  •   艾朗诺:有关收藏艺术品的观念、态度,他们三人的思想是不同的。但是如果想知道他们和唐朝、和魏晋南北朝相比,有什么整体差异呢?这就很难说。宋以前的文人自己很少写他们对于收藏、鉴赏到底有什么想法、目的和冲突矛盾。宋以前也有人收藏艺术品,包括皇帝和其他文人,也有鉴赏活动,但是关于这些活动,写下来的文章是不多的。

  •   唐代写到收藏、鉴赏的文献很少,可能是因为当时还不具备记录收藏鉴赏活动的意识,也可能的确有这样的记录但是最后没有流传下来。比如说,题跋,这个在唐代不大写,而不是写而未传。比如题画诗,虽然杜甫也有不少,但是就《全唐诗》来看,并没有多少,而题画诗到了宋代却一下子很多。

  •   这些恐怕不只是传下来与否的问题,而是到底原来有没有写的问题。苏轼、欧阳修、米芾这三个人,他们敢于在审美上有转变,并且具有非常强烈的自我辩护意识。收藏活动过去也有,但过去的人不写,因为儒家思想说玩物丧志,这个观念以前还是很重的嘛,所以欧阳修一写到《集古录》,就遇到这个问题。我想唐代的皇帝、文人也是很珍视绘画书法等艺术品的,但是因为儒家的观念,所以不大敢写。到了宋代,大文人才敢于站出来试试能不能为自己的审美辩护,在辩护中也有许多的矛盾,所以是美的“焦虑”。Theproblem ofbeauty书名怎么翻译成中文比较妥当,我们讨论了很多,照字面翻译就是“问题”,但其实是一种“焦虑”。现在我的李清照研究的这本书TheBurden of Female Talent要翻译成中文,书名译法也有不同意见。我最初想译成“负担”,后来张宏生教授提出来,用“累赘”更恰当。

  •   文汇报:您接下去还有宋代其他人物的研究计划吗?

  •   艾朗诺:我现在对宋代笔记很感兴趣。洪迈的《夷坚志》是南宋笔记很重要的一本,我还没决定下一本书写什么,可能写南宋的笔记,也可能写洪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