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清照:吾与花孰美?


    image.png

  

  “常记溪亭日暮,沉醉不知归路。兴尽晚回舟,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。”当我第一次读这首词的时候,本以为这是源自一个男人之手,不曾想却是一个娇柔的女词人所作。在那样一个封建礼制的时代,竟然还有这般狂放不羁的女子的存在,实属难得。后经了解,方知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“词中女皇”——李清照,于是心中油然而生厚重的仰慕之情,因为她才貌双全,成功地活出了这世间万千女子所渴望的模样。当然,天才如她也不能免俗,因为一如这万千女子一般,她亦渴望拥有一份美满的爱情。

少女的李清照天真无邪,可爱活泼。在她的词中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情致,让人向往。这时期她的词多是对她这阶段生活的描写,渡船,采莲,秋千,打马,踏青,在别的女孩在闺阁做绣花女红的时候她在自由的天地里徜徉。同时她的词中也有一种淡淡的愁,这种愁是调皮的愁,娇羞的愁,无中生有的愁,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的愁,小儿女故作深沉的愁,愁的是自己的孤独,愁的是情窦初开无人诉,愁的是对现实幸福生活的不知满足。少女情怀,青春萌动,体现在李清照的词里让人心醉不已。

一首《点绛唇》就是未婚夫赵明诚去李家拜访时李清照情动所作:

“蹴罢秋千,起来慵整纤纤手。露浓花瘦,薄汗轻衣透。  见客入来,袜刬金钗溜,和羞走。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”

大家闺秀,晨起秋千,慵懒可爱,当看到心爱的人来了,心中立刻激动得忐忑不安了,害羞的逃走了,怕情郎看见还没有梳洗的自己,慌忙中连金钗都滑落了。行动上是逃走了,其中内心里有忍不住回首多望一眼,偷偷地倚着门,却把青梅嗅。一个少女的可爱调皮,天真活泼,对于爱人的娇羞,沉浸于爱中的甜蜜都在这几十个字中一览无余,在爱的人面前从来都是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幸福的。

新婚燕尔,琴瑟和鸣。婚后夫妇二人情投意合,甚是恩爱,羡煞旁人。“云鬓斜簪,徒要教郎比并看”,放下高冷范儿,她邀宠夫君;“ 怕郎猜道,奴面不如花面好”,捧起醋坛子,她好胜不已……这么善妒的女孩子,不正是每一个新嫁娘所该有的模样吗?生活多甜蜜,由此可见一斑了。

“花自飘零水自流,一种相思,两处闲愁。此情无计可消除,才下眉头,却上心头。”可惜的是,他们婚后的美好生活只不过才两年多的光景,就要面临离愁别恨。

“要来小酌便来休 ,未必明朝风不起”,对于新旧党争,其实李清照早已预见,只不过她未曾想自己父亲遇难,即便自己已经向公公求情,他亦坐视不管。于是,闷闷不乐的李清照无奈,只得请求回家省亲。

“星桥鹊驾,经年才见,想离情、别恨难穷。牵牛织女,莫是离中。甚霎儿晴,霎儿雨,霎儿风”,几经周折,夫妻多别离,李清照愁云密布,又内怀对党争激烈,时局不安及娘家、夫家沉浮的隐忧,也真正是“人比黄花瘦”了。

“花影压重门。疏帘铺淡月,好黄昏。二年三度负东君,归来也,著意过今春。”望穿秋水后,她终于迎来了和夫君的重逢,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那么美好的,因此分别的日子只能算是虚度年华了吧。“久旱遇甘霖”,一场“爱情雨”下得恣意妄为,她决意好好享受这久别重逢的日子。

与赵明诚相遇后,她决定追随夫君去青州居住。青州的生活,朴素也平凡,对赵明诚而言,是个沉重的打击,但对于讲究精神生活的李清照来说已经足够了。在青州隐居的十年,是李清照人生中最快乐,也是最幸福的十年。在这十年里,她渐渐地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女孩,变成了更具感情深度的女词人。


image.png

夫妇两埋头于金石书画收藏,共同撰写《金石录》这本书,生活如神仙眷侣般,始终形影不离。“休休!这回去也,千万遍阳关,也则难留。念武陵人远,烟锁秦楼。惟有楼前流水,应念我、终日凝眸。凝眸处,从今又添,一段新愁。”但随着风头转向,仕途明朗,赵明诚开始远走他乡,做官去了,让人难过的是,他没有带上李清照。她只好独自一人居住青州,与孤灯夜影相伴。

“倚遍阑干,只是无情绪。人何处?连天衰草,望断归来路。”深闺愁绪,思君之势,甚于昨日,略匮明朝。终于,她不愿再等下去了,于是就离开青州去莱州去找赵明诚。可万万没想到,到了莱州,却依然孤单。因为赵明诚升官发财后,养了许多侍妾和歌姬,把心思全用在这些年轻女子身上了。

靠近了,却还是像分居似的,怎么办?她只好关起门来,靠写一两首诗聊以自慰:“寒窗败几无书史,公路可怜合至此。青州从事孔方兄,终日纷纷喜生事。作诗谢绝聊闭门,燕寝凝香有佳思。静中吾乃得至交,乌有先生子虚子。”

诗词上的天才当然是排遣不了孤独的。尤其是此时的孤独与之前的决然不同,是一种变了味的孤独,一种被嫉妒扭曲了的孤独。

李清照十分心痛,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,不过,幸好两人有共同的爱好。一天,赵明诚跑回家里,手捧着一本从朋友家里借来的白居易的手书佛教经典《楞严经》。可放眼望去,居然没有一个侍妾能与他共同品鉴,于是他狂奔回家,找到了李清照,当夜,两人来了一场高规格的审美课。

这样的日子,李清照满意吗?她还是很满意的,毕竟她拥有不可替代的特质。可是,北宋末期,这老天爷的不测风云是一个接着一个。不久,金国人攻破了京师,开封也被占了,老百姓流离失所。赵明诚因母亲去世,就直接去给母亲丁忧去了。李清照则要回青州一趟,把青州那满屋子的文物拯救出来。

历经劫难,她拖着几十个箱子,独自逃亡。遭遇强盗,匪患等各种不可思议的灾难后,她终于来到了江宁,与赵明诚团聚了。


image.png

刚到江宁,她便发现,再次相聚后的赵明诚又变了一个人,更加胆小,更加贪生怕死了。带着疑问,她写下了《夏日绝句》:生当作人杰,死亦为鬼雄。至今思项羽,不肯过江东。

这是在鼓励遭遇战乱的赵明诚不要灰心丧气,胜败乃兵家常事。死就死嘛,有什么好怕的?她非常坚韧,哪怕是遇到了战乱,哪怕是独自一人面对,她也毫无畏惧。

可出乎她意料的是,赵明诚却临阵脱逃了,撂下她一个人跑了。又一次,李清照原谅了赵明诚。后来赵明诚再次获得官职时,李清照在池州暂时安顿下来,等赵明诚见了皇帝之后,再来接她。

赵明诚走之前,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出事,她点点头,依依不舍地放他走了。刚分离没多久,赵明诚自己却出事了:他腹泻不止,眼看着就不行了。果然,七月刚过,8月18日这天,赵明诚就去世了。

以前只是生离,如今却是死别,爱有多深,则思有多切。“伤心枕上三更雨,点滴霖霪”,于是她泪如雨下,伤心欲绝;“莫许杯深琥珀浓, 未成沈醉意先融”,于是她借酒浇愁愁更愁;“守着窗儿,独自怎生得黑?”于是她辗转反侧,夜不能寐;“  长记海棠开后,正伤春时节”,于是她伤春悲秋,触景生情,愁思浓更烈;“今年海角天涯,萧萧两鬓生华 ”,于是,她怀抱对亡夫的思念形影相吊,茕茕孑立,孤独终老。